周奕宏

彼时花开

Seventeenth story. 红舞鞋


四、

“他的人类身体和天使的灵排异了。”

黑发的人有着一张跟天界那个至高无上者完全一样的脸,撒旦叶下意识的侧过目光,把眼睛停留在奥兰比亚的右胸——那里有一个血肉模糊的裂口,从大天使的眼睛里,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个纹路,那来自于一只很熟悉的手。

奥兰比亚一身银白色的长袍,暗纹莹莹闪光,整个人白的仿佛是一个发光体,昏睡在垂着黑色天鹅绒帐的床上。这样的奥兰比亚,撒旦叶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了,他坐在床边,从他的视角里奥兰比亚精巧的唇毫无血色。

“会怎样?”他问。

“很显然。”魔王耸耸肩。

“还有多久?”他又问。

“不好说,要看他身体崩坏的速度。慢的话,也许几十年,快的话,可能几个月。”

撒旦叶的瞳孔一瞬间收缩,他下意识的捏住拳头,随即又无力的散开。

一个地精从床边探出头,地精比床高不了多少,他只能看到奥兰比亚昏睡的侧脸。

“真美哎……”地精发出一声赞叹,伸出一只爪子一般的手想要去触摸他的头发,被撒旦叶无比嫌弃的拨了开。

“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绝色的存在怎么会为了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如此痛苦。”地精小声嘀咕。

“为什么会排异?”撒旦叶顺了顺奥兰比的头发,“他一直用这个身体,用了那么多年……”

“不知道。”魔王抱着胳膊,“跟器官移植一样,每个人表现不同,也可能是因为加百列原本的力量过于强大。”

“如果他不选择醒来,是不是就不会如此?”

魔王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我该怎么做?”撒旦叶又问。

“照顾他,不要再让他受伤了。”

“说点我不知道的?”

“也许强行唤醒加百列的记忆和力量,会造成更严重的排异反应。”

“这就是说……他不能再使用力量了?!他在人类世界是个驱魔人……”

“换个工作?”魔王笑了笑。

撒旦叶目光冰冷的扫过对方的眼睛,“这并不可笑。”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魔王垂下手,他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过来,俯下身,打量奥兰比亚的脸,“这张脸,跟加百列真的很像……但是却有着人类的苍白。”

随即他抬起头看着撒旦叶,“至少这片创世神的羽毛还在,这样他的灵还不至于溃散。不必太担心了。”

撒旦叶紧绷的神经好像略微松懈了一点,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抚过奥兰比亚的脸,“……谢谢你……陛下。”

“哈哈,你不必这样称呼我,我们之间没有效忠关系。”魔王挑了挑眉头,“回去吧,以后少到这里来。”

于是等奥兰比亚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飞。

离地面很远,山脉和河流都很小,夜空是奇怪的琥珀色,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

他努力的抬了抬头,发现自己被横抱着,一个激灵差点从撒旦叶怀里挣出来。

“从这里掉下去,你的这张人类的脸会被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拼都拼不起来,”撒旦叶紧了紧双臂,“你那么爱美,所以还是别挣了。”

奥兰比亚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是在嘲笑我现在展不开翅膀还是在讽刺我臭美?”他扭开脸。

“快到了,到了就放你下来。”撒旦叶巨大的黑色翅膀带起气流,质地粘稠的风滑过奥兰比亚的侧脸,他看到那漆黑一片的颜色,安静了下去。

“你的身体和灵排异了。”撒旦叶接着说。

“……我知道。”奥兰比亚闷闷的回答。

“你知道?!”撒旦叶差点一松手把奥兰比亚掉下去,吓得后者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你知道你还乱用力量?!”

“……那我应该做个废人?”奥兰比亚平淡的反问。

“你!”撒旦叶狠狠地把奥兰比亚团在怀里,“转过来,看着我!加百列!”

奥兰比亚无动于衷的目视远方。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撒旦叶的气势弱了下去。

“我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曾经我有近神的力量,所以你从来察觉不到我的脆弱罢了。”奥兰比亚叹了一口气,“从上次触摸到那个化工厂的火焰开始,似乎我的身体就开始排异了……”

撒旦叶想起奥兰比亚手上奇怪的黑色痕迹。

“消了。”奥兰比亚伸出手,给撒旦叶看,“但是那火焰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撒旦叶收起翅膀,落在一条河旁边。他放下奥兰比亚。

“手伸进水里去看看。”他说。

奥兰比亚盯着河水,眯着眼睛想了半天,“……这是温婷回归的那条河?”

撒旦叶点点头。

这条河在精灵和妖精的领地上蜿蜒而过,源头是一片恒古至今都没消融的雪域高原。河流流经的地域覆盖了大半个魔界,河水清澈见底,在黑暗中甚至泛着微光。

奥兰比亚没有再说什么,弯下腰,把手伸入了河水里。

如同隐形墨水显了色一般,那道漆黑的痕迹再一次爬上奥兰比亚的左手,甚至还更往上了一点。

撒旦叶的黑脸更黑了。

“你别这个表情。”奥兰比亚苦笑了一下。

“火精灵王还是沙拉曼德吗?”撒旦叶突然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奥兰比亚一愣。

他记忆回归以后,回声曾经和沙拉曼德一起到他居住的公馆来过,后来撒旦叶搬了进来,为了避免二人相看两生厌,沙拉曼德就没再来过。

“我要见他。”撒旦叶闷闷的说。

奥兰比亚觉得胸口一堵。

“这可是人家的主战场,你在这里挑事,难保不被打死。”他撇撇嘴。

“我不是来打架的。”撒旦叶微叹。

奥兰比亚没再说什么。

他从身上掏出一个红色的珍珠样的小球,轻轻一捏,小球炸开,在空气中四散出粉红色的粉末。

“等着吧,这是火纹石的结晶,再远他都能闻得到。”

撒旦叶神色不悦。

“他留给我三颗,说是还我上辈子的人情。”奥兰比亚摊手。“我从来没用过,这是第一次。”

果然,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奥兰比亚听到黑暗中有巨大的翅膀的掀起气流的声音,与撒旦叶的不同,这种声音类似于蝴蝶那样轻快的翅膀。

沙拉曼德从黑暗中飞驰而来,一闪而过,带出一道火红的影子。

他在几米外落下,身影高挑,浑身只在腰间围着一条短巾,那张野性而精美绝伦的脸多了点岁月的沉淀,仍旧雌雄莫辨,只是上挑的眼围还是带着些攻击性,凌厉而霸道,多了一点男性的威严。

“我听说你来了。”他先跟奥兰比亚说。

然后转过头,精准无误的一拳呼在撒旦叶的鼻子上,“废物,连个人类都保护不好,他的身体怎么会排异?!”

撒旦叶被打了个莫名其妙措手不及,眼泪哗的飚了出来,猝不及防的退了两步,“你干什么?!”

奥兰比亚也愣了一下,随即他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上弯了弯。

“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天不多打你。”他嫌弃的摆摆手。“这么快就要走?”他拉住奥兰比亚的手,突然,他仿佛被烫了一下,“这……这是什么,怎么这种感觉?”

他拉起奥兰比亚的左手,仔细的看着,“你……碰了什么?”

“这就是我喊你来的原因。”撒旦叶揉着自己的人类鼻子,“这上面的气息,你应该认识。”

沙拉曼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是业火的火种。”沙拉曼德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那道痕迹,“人类传言有地狱,地狱里有万丈业火,其实并没有地狱这种东西,不过,业火确实有的。”

“火元素掌管破坏和新生。人类心底里恶的本质,就是欲望,也就是业火。这种东西在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但是并不会脱离宿主。”

“温婷回归以后,水元素便无人能净化了。曾经水元素能够平衡人类世界里的火元素,所以人类的世界无论再战争也会和平,无论多残忍也会慈悲,人类这个物种就这样延续下去了。但是……”

“但是现在,事态已经严重到业火的火种能够脱离人类宿主了?”奥兰比亚苦笑。

“你知道业火怎么才能脱离宿主吗?”沙拉曼德的神色突然无比严肃,“除非用特别残忍的手段,把灵从人类的躯体里抽出,然后把灵炼化出纯粹的恶意。”

……

“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了,你的身体现在不适合。”沙拉曼德皱起眉头,“你不要回去了,到我那里住一段吧。”

“别,我答应你,不插手,不过问,但是,我还是回家住吧,神经衰弱,认床。”奥兰比亚连忙摆手。

沙拉曼德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指着撒旦叶,“那个谁,务必看好他。我会尽快彻查这件事情。等等……你们从陛下那里出来的?!他没有发现?!”

三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出声。

过了半天,奥兰比亚开口,“我想他知道。但是……他不能插手。”

……

“罢了……”沙拉曼德无力的松开奥兰比亚的手,“总之,不要再冒冒失失的了,上辈子的教训还不深刻?别做傻事。我会想办法,给你一个交代。回去吧……回去休息。”

奥兰比亚没有再说什么。

夜空已经开始微微泛白,沙拉曼德看着撒旦叶黑色的翅膀消失在魔界边缘。

“难道,注定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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